送大哥走的那天晚上,我等了许久,终于找了个机会问母亲:“大哥究竟是娶大嫂,还是去做上门女婿?”母亲沉默了许久,才说:“你哥年纪大了,没得选择。”我一听,心里不禁多了一丝愁绪。我知道,坚强的母亲能同意大哥能走出这一步,是多么地不容易呀!
我知道母亲是非常希望大哥能留在家里的。去年二哥已随二嫂去了长沙的娘家,而我,也在远方的城市有了自己的家。母亲生了三个儿子,曾以为自己会拥有一个幸福安逸的晚年,没想如今三个儿子都和母亲天隔一方,大家相聚在一起都非常艰难,而留给母亲的,却是无边无际的挂念和担心。曾经一家人生活了多年的老屋,如今只有父母苍老的身影和无穷无尽的守望。母亲曾经为大哥看上一位邻村的姑娘,那姑娘十分愿意嫁到我们家。但大哥拒绝了。母亲很不懂大哥,说那姑娘又勤劳又会持家,说大哥书读多了读出了问题来。母亲发动我们一起去劝大哥,但我深深地明白,读过高中又在外打工多年的大哥是决不会接受一份没有感情的婚姻的。母亲在失望之余又发动她的姐妹为大哥相亲。去年年底,舅娘为大哥说了一门亲事,女方也是一个广东打工的姑娘。大哥也在母亲的鼓动下去了相亲,但结果是对方嫌大哥过于老实,怕是难以找到饭吃。大哥其实也不怎么在乎,但母亲又急了,苍老的她不等大哥一回来就又忙起来了。终于,有好心人再给大哥介绍了一个姑娘,人倒不错,大哥和她见面后也觉得比较合适,但对方提出要大哥去做上门女婿,母亲一听愣了许久,第二天母亲红着眼睛问大哥的意思,大哥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母亲突然说,妈不拦你。大哥叹了口气,眼圈有点红,没有说话。我知道,那时候,在母亲及大哥的心里都进行着一场战争,而这战争,永远都没有胜利者。
其实母亲非常希望二哥留在家里的。二哥初中毕业后就在家里帮父母干农活,虽说有时候显得有些不争气,但大多时候都比较孝顺,这些年为了这个家二哥付出了不少。但二哥自从去广东打了半年工后就找到了他的爱情并在第二年追随他那份爱情去了遥远的长沙,每到过年过节,母亲总会问,老二是不是会回来呢?回答她的,是父亲的沉默。记得二哥尚未离家时,有一阵和村里人去海南岛割松油,过年前母亲总要我留意门口过往的汽车,母亲在家时,一听见车响,准会跑出去看看,二哥回家的那天,母亲硬是亲自跑过去将二哥的行李提回家。但二哥去长沙时,母亲却没有做过多的阻拦。二哥走的那天,母亲望着远去的汽车的背影许久,说,为什么你们总喜欢走那么远呢?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母亲,其实年轻的我们自从懂事那天起,就一直把远方作为我们的目标,是永远不会懂父母的心的。父亲总是埋怨母亲多事,他一直鼓励我好好读书,将来能到城里去生活,这样就再也不用回来爬家乡那些永远不会老的大山了。二哥走后的第二天,母亲突然对父亲说:“明年多种些辣椒吧,老二回来好带去长沙。”父亲白了一眼母亲:“这不刚走吗?”母亲便不再说话,默默地去大厅看中央台的天气预报。
我回城时,母亲帮我收拾好行李,说好不送我,说要去喂鸡,但我们上车时,我突然发现母亲一手拿着玉米,一手抹着脸站在父亲的身后默默地望着我们,那样子彷佛丢失了什么。不知为什么,在车子开动的那一刻,多少年来母亲送我远行的影子一一在我眼前闪过,不同的是,那身影渐渐变老,最后取代它们的,是年轻的我们。我想对妻子说,我真的不敢想象,要是有一天,我归来时没有那熟悉的影子,我该怎么去面对自已以后的生活。然而当我一回头时,却发现妻子不知什么时候已泪流满面。泪眼中,我看见母亲小跑着出路口来看我们车子的影子……
我知道,每一个远行的人总会挑着一个担子,担子这边是梦想,而担子那边,是家,是故乡,是永远走不出的牵挂;我更明白,每一个留守的人,总是放飞着一个风筝,无论风筝飞多远,手里的线都不会断,因为那线的力量,太大太大。而放风筝的那个人,总是既希望风筝飞得远远的,又守望着风筝归来的消息。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得越久,对这一点体会也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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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江华新闻网
作者:钟华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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