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你对山好,山也对你好。
——题记
[编辑:黎实]
如果说在所有的文学样式中,散文更贴近我的生活和心灵,是最自由的张扬和收敛,那么,在自然物态中,绿色是我最崇尚的颜色。我常常置身于莽莽林海之中,即便生活单调和寂寞,我都徜徉在萌渚岭的青山绿水花团锦簇里。绿色带给我无边的遐思,又喂养着我的想象,更是一缕柔和的晨风紧贴着我的心田。
记得我在大龙山林区一个叫两河口的小山村教书时,那里有两条河交汇在那里,两条河都来自大龙山林区的腹地,一条叫大龙河,一条叫小龙河。两条河清澈明亮,秀丽迷人。大龙河从林区的高山深处淙淙而来,跳荡着欢快的节奏,这中间穿插过一座座岩峰,一处处深潭,演绎着流泉飞瀑,带着朝阳的柔光和落日的余晖,选择了危岩的峥嵘和涧谷的幽邃,跳跃而来,飞奔而来。小龙河,它来自大龙山林区另一个分水岭。大龙山深处常常是人迹罕至,源头的小溪往往聚合在一起,以激昂蓬勃的情感穿越在莽莽林海,悠然地流淌而来。小龙河像是你的散步,不经意地流露出令人惊喜的神色。
小河流经过山林,青山葱茏,雾霭迷蒙,和煦的阳光照耀在林区之上,整个林区亮堂堂的。清晨,你站在山顶,你可以惬意地呼唤游动而来的云雾,你会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在整个山林的色泽里,最自然最沉稳最具有矫健和魄力的就是绿的颜色。而这绿,汇聚了多少人的梦想。
在大龙山林区,父辈披荆斩棘,植树种苗。一棵棵杉,一棵棵松,绿满了山坡,绿满了丛林,带来的是绵延横亘的南国林海,是一望无垠的森林世界。这里都是清一色的绿杉和青松,层层叠叠,错落有致。那绿的颜色随着你的视线移动,深浅不一,远近不同,并不单调和造作。
大龙山林区,那是一种天籁的意境。这种意境里,是绿色承载着一座座大山,承载着滋润生命之源的小溪大河的渊源。有了绿色,我的脑海里才有灵感,脚下的每一棵树每一棵草每一棵花才有了生机。走在这样的路上,我的心里才会更沉稳和踏实。我时时感到,从那些绿色的生命里发出一丝丝气息在抚摸着我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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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在课余时间走进大龙山深处,翻越了大龙山主峰苋菜岭瞭望台,羊岩石瀑,青山口密林,还爬过毗邻广东广西的芙蓉山,在方圆数百里的山林中,留在我脚下的是艰辛和劳累,但是这一点又算得了什么呢。我的父辈在上个世纪60年代凭着一双脚,一把斧头,一把锄头,就在这山林里扎根,没有路,自己开,没有车,用肩挑。他们从几十里山外小镇扛回种苗,挑回粮食和蔬菜,开辟家园,用木板作墙,用树皮当瓦,建起一个个林区工地,有了男人女人,有了鸡犬之声,有了家园的热闹和欢欣。再后来,又有了生儿育女,有了学校读书学习,有了广播电视新闻。山林曾经原始而清寂,经过林业工人的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他们洒遍了耕耘的汗水,孕育了一座座莽莽山林。
大山,源自父辈生命深处汩汩不息的韧劲和勇气,凸显着更宽广的胸襟。
面对饱满而苍劲的森林,我的心底只有崇敬。我的父辈,我的父老乡亲!当夕阳西下霞光染尽林海树影时,当黎明的晨曦爬上每一座山峰时,我的心胸都被绿色填充和浸润,我不单单用一个甜蜜的微笑去面对苍山大地,我还要深深地对着大山鞠一个躬,向在这山林洒过汗水的父辈深深地鞠躬,向我的父老乡亲深深地鞠躬。
绿色,饱含着生命的鲜活汁液,孕育了时代的河流,描绘出一幅幅形神兼备的森林图画。绿色,承诺着新的使命,充盈着广阔无垠的茫茫宇宙。
而我,正吮吸着绿色的汁液,向着森林的深处走去。
在我生命中涌动的,是森林里绿叶和花朵的气息。
我的目光落在大山,心直抵大山的灵魂。触摸森林,我拂去了尘世的浮躁,心里永远饱含着坚韧奋进,跟父辈一样,踏踏实实地生活,咀嚼着生活的艰难和曲折,勤勉,思索,耕耘,直至厚积薄发的收获。
在严峻的现实面前,新一代的林业工人沿着父辈的足迹,依然行走在山林之中,关注森林,贴近森林,作山水文章,改变现状,以林育林,以林蓄水。森林在企业的日程俨然是一片诗意,现实尽管充满着令人深思的忧虑,但是森林的边缘隆起了更广阔的发展机遇。作为人类最后一块净土,森林浑然透露出的雄姿和苍劲,饱含了新生的力量和意韵。
行走在森林里,我与森林对话,沉醉在森林绿色的怀抱中,我的心走向沉实和稳健。
绿色,依然是生命的方向。
大山的沧桑岁月带走了多少烈日和狂风,带走了多少黎明和黑暗,清亮的小溪,天然的花草,都映入在岁月的阳光里。人类乃以生存的森林,不仅让父辈栖息在这里,更让新生一代承受了它的温暖和美好。痛苦和欢乐,卑微和崇高,在森林里表现得自然平和。在密林深处,清唱的小鸟,自由跳跃的松鼠,碧蓝的天空,闪烁的星辰,都那样恬静地展示在人间。自然的声音,如风,如雨,如流水,让你聆听,让你感受。
因为父亲的原因,我这一辈子都没能离开大山。大山,给了我父亲般的厚爱,坚韧,默然,用一种孤傲,用一种强劲的不屈和挺拔。在大山里,我承受了无边的寂寥,我常坐在清冷的灯光下默默地耕耘。在现实生活中,我并没有被庸常的生活所湮没,没有因为生活的清寒而气馁。我坚信,大山的宽厚和慈祥,挺拔和昂扬,都会触动我的灵魂,让我不屑于卑微,不戚于贫寒。我的心中流淌着森林的血液和气韵,流淌着绿色的梦想和希冀。
岁月之河在森林里流淌,平淡而隽永,静寂而恬然。悠游的雾霭,高远的山岚,山林叠翠竟如此地清亮,绿色包揽的森林如此苍莽辽远。在时光的流动里,广袤的天地间,森林竟以一种天地风骨昭示着人间,令我不得不敬畏和热爱。
绿色,以传承天地之清气点缀宇宙,以承载生命之繁衍演绎人生。绿色的承诺,正是生命的承诺。
而我浸润在森林之中,在绿色的襟怀之中,几分温馨,几缕魂牵梦绕。
绿色,在茫茫宇宙中唯一永恒和悦目的颜色。一座座山岭,是悬浮在天地间的绿云。而在这绿云里无数的雀鸟婉转鸣啼,无数的走兽欢畅奔突,汇聚着自然和生命的和谐统一。在宁静的原色里,阳光跳跃,灵动着无边的色泽和光晕。这生命的气息里,从容飞翔的小鸟,顾盼流动的山泉,令人沉醉,令人心驰神往。而在这一汪透明的绿色里,父辈默默地奉献了一生。绿色,浸润了植树人的本色,朴实,不奢华。森林生命的意识里,充盈着深沉和绚烂。父辈曾历了多少凄风苦雨,多少孤灯冷月。他们的肩上轭出了岁月的沧桑,更有着烈日的齿痕;他们的心灵深处,没有炫耀,没有因苦难而沉湎的愁闷;他们的灵魂依然保持着绿色永恒的清高和亮丽。他们是森林里的小草,最后在默默中穷尽了自己的汗水和心血,换取的是无边的绿海。
在这里,我理所当然向父辈鞠躬,为他们骄傲,为他们自豪。
绿色承载着一种希望和信仰,激活了宇宙间最灿烂的生命意识。站在这个高度,我更是仰慕驻足于森林之巅的林业工人。
父辈植上了层层绿树,硕果累累,父辈在栉风沐雨中,要叶落归根了。他们从来没有奢望什么,像森林一样从不诉求,丹心一片,无怨无悔。
森林的方向,正是我朝圣的方向。沧桑巨变,父辈积累了生命原初的丰硕,他们的命运,折射出的正是一部生态发展史的千古绝唱。自上个世纪60年代起,在父辈的创业史上,一座座青山挺立,是父辈漫溢着绿色的宽广的胸襟。
一棵棵树,一丛丛林,是父辈心灵笔触下的诗行,以绿的颜色凸显生命的质朴和纯粹,浸润着灵魂的净化与洗涤。绿色是父辈留下的永不褪色的信仰和眷恋,是父辈心坎上刻下的挚爱和回忆。
父辈倒下了,灵魂还是一棵树,站立着,扎根着,以岩石和泥土,以绿色和森林,擎举着大山的脊梁。
森林是一部厚重的书,每一页都是充满着感性灵动的文字,每一页都显示着壮阔、深远、雄浑、高峻的力量。我阅读着这部厚实的大书,我阅读绿海林涛。我分明感悟到森林的丰赡意象,我分明感悟到大自然的光泽和生命的意识在我的怀里跳动。
森林的情感是丰富的,那些绿树,那些碧草,那些清泉,都有着丰腴的生命力。
我不得不处在这自然与生命的心汇神交中作一次深呼吸,如果说我在与大山对话中,我深深地感受到一种生命的强劲,不如说我的灵魂在森林面前受到了一种新的洗礼和触动,让我内心的蠢蠢欲动的骚乱和迷茫得以清醒和改变。
阅读森林,我心中弥漫着它的原色。在这幅自然的画卷中,绿色让森林臻于完美。被绿色充盈的森林是最完美的自然之子。
其实,父辈洒下汗水的森林,在他们眼里并不是一首诗,也不是一件伟大的作品。他们用自己的灵魂和肉体丈量每一寸土地,生命的高度一步一步地由幼林迈向成林。父辈的足迹记录了他们的每一份耕耘,每一份执著。他们当初的奢望,不是让自己与大山相伴,而是要逃离苦海,逃离寂寞和清寒。他们不会用高尚的外衣去掩饰自己的朴实内心,而在心灵中揣摩和思忖的就是解脱和远离。尽管他们像蚂蚁一样搬来了无尽的绿海,尽管他们如饥似渴地阅读大山,尽管他们的秉性融入了森林的精神血脉,但他们依然想到的是离开森林。人的生命毕竟是脆弱的,父辈一生都是过着俭朴清寒的生活。父辈只是森林里的点点星辰,渺小而又淡然。
正是他们的生存空间决定了他们的梦想,在人工生态林中,每一片绿都是靠着工人的双手扶植种苗成长起来的。在陡直的山岭上,甚至面临壁立千仞的危崖,烈日和毒蛇,马蜂和瘴气,都会对他们构成威胁甚至致命的伤害。工人作业,干燥季节不能在山上做饭,饿了吃自带的干粮和树上的野果,渴了喝山泉水,累了就躺在大山的怀里睡上一觉。他们走在悄无人至的深山里,在神秘莫测变化多端的森林里,更有可能遭遇狂风暴雨洪水甚至泥石流的冲击。砍伐树木的季节,他们正顶着骄阳,“横山倒”“顺山倒”的劳动号子仿佛正是他们默默的心灵的宣泄,他们心灵深处的积虑和愁绪在劳动中得到消解和溶蚀。
南岭的大山可不像小兴安岭那样温柔平坦,而是相对高度大,许多地方不仅陡直,而且险峻。住在山里,你只要打开门,大山都有一种逼人仰视的架势。一些山岭裸露着岩石,经年沐浴在阳光和雨露里,变得冷峻和森严。可披在山梁上的是森林世界的极致。森林世界满眼的绿都染上了父辈的颜色。他们别无选择服从组织安排,为了一颗绿色的梦想顽强地走进大山走向生活。父辈就是在一种原始的混沌中开发了大山,亲吻了大山。
他们身后留下的绿都成了后人的崇敬和赞歌。
他们心中的绿色世界是他们一生的积蓄和梦想。
而我要用一生的虔诚阅读这本书,一生的敬意品味这本书。
父辈经历了30年的风雨剥蚀,在莽莽萌渚岭筑起了一道又一道绿色长城。他们的面前是大山,他们的满眼是绿色。他们脚下的路是弯弯曲曲的,但是每一条路都是坚实和沉稳的;他们身处浮云和雨雾,但他们的心底永远是清晰和明朗的。因为太阳,万物才有光泽;因为绿色,生命才有活力。南岭的山脉,为长江珠江都蓄存了水源,森林以天然的氧吧吸引了城市喧嚣之中的人群。过去,人们把城市作为自己的梦想,把森林作为自己逃离的对象。今天,人们意识到森林就是自己的家园,把城市作为自己逃离的对象。父辈在森林的家园里生息,永远延续着绿色的梦想。他们心中最实在的是让自己的眼睛和灵魂被森林抚摸一遍又一遍。
父辈的额头写意着岁月的沧桑,那里的每一条坎其实就是森林里的一条河,是一首清丽的小诗。如果读懂了父辈的额头,其实就读懂了那里的诗意。父辈们饱经风霜的额头正是坚韧的生存状态下的额头,永远没有颓废,没有伤感,最多的如森林一般丰饶的绿色。
正是因为父辈的精心培育,人类最后一处净土才让人们有着更清醒的认识。父辈的心灵牵动着森林的情思,他们是森林里的一泓清泉,在阳光下闪烁着绿宝石一样的光泽,流动着清悠的旋律,给白云和幽雾平添了许多风韵。他们的灵魂在森林里舞蹈,在升华中飞翔。
我行走在森林里,我用心灵去感悟,我不再冒失和烦躁,我的心已经被那泓清泉的韧性感染了,我已经看到了一种新生的希望。在我所有的记忆里,已经从一种幼稚和肤浅走向一种审视和沉思。大山的情怀其实是父辈的情怀,大山的内心就是父辈的内心,父辈丰满了大山的骨骼和血肉。
大山曾历了无尽的苦难,这苦难是父辈的苦难;父辈给了大山承诺,这承诺是绿色的承诺,这承诺竭尽了父辈的一生。
能够印证的,是我脚下有着父辈体温的河流和眼前满目的青山。
青山作证,绿色作证,父辈的生命构成了这南国森林亮丽的风景。
来源:江华新闻网
作者:文霖
编辑:redclou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