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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疯子自叙

来源:江华新闻网 作者:蒋平 编辑:redcloud 2012-07-02 17: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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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高的树矮的树
    都是我记忆的最初
    绿的叶红的花
     都是美丽的起舞
    风动林稍的声音
     随风摇动的婆娑
    都是一首祥和的歌
    每天迎接朝霞雨露
    每天笑看云卷云舒
    也许我上辈子就是一棵树
    所以才选择了今生的守护
    也许我上辈子就是一棵树
    所以才选择了今生的守护……”
    这是我自创的一首歌,还自己谱了曲,每次上山都会自得其乐的哼唱。
    我叫杨宏方,外号树疯子,男,今年六十三岁,林业部门的退休工人。在凌江龙洞村住了十多年了,退休后我便一直住在这里,连在县城的家也不想去住。因为,我觉得这里才是我的家。老伴拗不过我,只有随我去。只每隔两三个月才来村里看一看,每次都要唠唠叨叨大半天,数落着我的不是,发泄着她的不满。到最后还是善良地接受我的生活方式。
    其实开始我并不喜欢村里人起的这个外号,好像显得俺的智商有问题似的,可转念一想,除了这个称呼还没有更贴切的了。因为几乎一辈子的时间我都是与树木打交道。刚参加工作时干的是检尺。后来,每看到那一堆堆被砍伐横倒的树,我就觉得揪心地疼!那一个个被斧头或电锯切开的断点,分明是一棵棵树无声控诉的嘴;那一棵棵被剥皮的光滑的树干,分明附着一个个温顺沉默地灵魂......最喜欢的是抚着茁壮的树身,透过手掌,传递出我平和友善的信息,然后闭上眼睛、敞开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接收着来自树的安慰和旺盛地生命灵力。那一阵阵被风吹拂地阔叶“簌簌”声响、那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松涛、那一缕缕树木的清香,总是让我流连忘返。于是,我主动请缨做了护林工作,算是局里唯一的正式编制的护林员。相对于复杂多变的人群,我更喜欢与树们打交道。这里永远有清新的空气、这里永远是祥和宁静、这里永远忠诚可靠......
    现在我又背着锄头带着干粮上山了,一路遇到人们都亲热地打着招呼。年长的叫我老木,年轻的叫我木叔,小家伙叫木爷爷。可在背后,都喜欢叫我树疯子。
    在春天,一般是我最忙的时候。一年之计在于春嘛,只有春天是植树的季节。每到这个时候,我会催促着承包了山的人到山外找树种,弄回来后和他们一起把树苗种下去,用合理的种植来弥补过度的砍伐。 这十多年来,凡是不听劝告没有合理砍伐及时补种的山,都会变成只长草、水源枯竭、沙化和水土流失日益严重的荒山,像生了癞痢的秃子一样。让那些为了眼前利益而疯狂砍伐木材的人,在砍完树后财源也断了,看到别人家的山年年有木材出,年年有钱进,后悔得不得了。现在这个村的人已基本习惯了我的督促和管理。一早我们会扛上树苗带上吃的上山,晚上往往是走到家天色已晚。而他们家里的老人早就做好饭菜等着了,喝上几杯自酿的瓜箪酒,嚼着瑶山特有的腊肉,白天的辛苦加上晚餐的富足,回到房间能一觉睡到大天光。
    夏天和秋天,是一年里最悠闲地时节。除了在家里必须要侍弄的自留地外,一般我都会背着钓竿、带上吃的,上到上山去,一呆就是一整天。夏日骄阳的威力,躲到浓荫下,就感觉不是很明显。找个有水源的地方,钓上几条岩洞里游出的小鱼、伴着山风吹过树梢地”沙沙声”、呼吸着最纯净的空气、枕着树根美美地睡上一觉,神仙的生活也莫过于此吧!
    而冬天,是我责任感最强烈的时候。从深秋开始,每天我都会揣上一面铜锣上山。这是我与村委会约好的,如果看到哪里有火警,我就会敲响铜锣。然后村里能跑动的人就带上灭火的家什狂奔而来......
    淳朴善良地山民们,在收完苞米红薯后,一整个冬天基本都是悠闲地。大家习惯在这个时候走个亲戚好友,聚在一起喝酒聊天什么的。等到天气稍冷些,还可以派人留意山上的动静,有消息了就一起围个猎啥的。现在的野猪一般都绝迹了,只有麂子和野鸡还时不时的猎到。
    或许是一惯地平安,让人们放松了应有的警惕。十一年前的冬天,正是风干物燥时节,刚端起碗准备吃饭的人们,忽然听到一声惊呼:起火了!东边大岭起火了!快救火~ 三三两两的人们从屋里跑出来一看,东边大岭的半山腰有条火龙,正乘着风势向上向南蔓延着!而那里,是大片大片的森林......登时人们有拿着锄头挑着粪箕的,有端着脸盆拿着桶的,一起往起火点赶去。我当时刚扒了两口饭,听到呼喊的声音把碗一放就站了起来,可急切间找不到救火的东西,就抽了把砍刀,准备砍绿树枝打火。
    除了行动迟缓的老人和孩子,其余人都到了场。有用锄头挖土灭火的、有从沟里端了水浇火的,更多的人砍了树枝打火,现场混乱不堪。年纪长些的人会教年轻人站在上风口打火,可风向变来变去的,很难把握。我正挥舞着一根粗粗的树枝打得起劲,突然一阵风逆向扑来,一下就把我卷进了火里。我只闻到鼻际传来一阵焦糊味,忽然吸不进气,然后就失去了知觉。等我醒来,已经是第二天黄昏。而我,躺在了县医院洁白的病床上。
    那场可能是哪个急于归家的人收工时随意扔下的一颗烟头惹发的大火,烧毁了整整三亩大小的森林,有四个救火的人被烧伤,其中一个伤重身亡!我的左半边脸被烧伤,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月后,新长出来的皮变成了白花白花的颜色,彻底变成了阴阳脸。
    老伴趁机把我接回县城的家养伤。在县城住的日子里,我像一只上了发条后精力过剩的钟摆,每天在大街小巷里乱窜而停不下来,因为只要一停下来在家呆着,就觉得呼吸不畅。精、气、神会渐渐流失。 所以我总觉得自己像个路人,在这个家里只是路过,除了每月留了生活费把工资卡全交给老伴外。
    我的梦想是拥有一大片属于我的森林,那里长着各种珍稀的树种,有各种活泼的动物,而我是那里的国王。
    我是在工作的时候走遍了县里大大小小的山才选定了龙洞那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定居的,像得道的高僧绝不会背弃自己的佛教禅宗一样,我在县城呆了两个多月后还是回到了龙洞村。
    龙洞村的人并不因为我的阴阳脸而唾弃我,相反对我亲切有加。不是今天东家请我吃饭就是西家叫我过去喝酒。仿佛我才是他们其中的一员。回到了这里,我又像一条回到水里的鱼,每天各家各户和山上各处的游荡着。
    又过了两年,打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有个科研院专门有药材苗出售,并免费培训。我跟村里人商量了后,揣上大伙积攒的三万元钱就上了路。
    回来后,我发动村里的人在大火后的土地上全种上了厚朴。或许是被火烧过的土地有了基肥,厚朴长势良好。前几年,我又集资引来了金银花的种苗。这两年,仅金银花这一项,就让村里增收十万元!
    村里人尝到了甜头,对我更加信任了,凡生产发展的事都愿与我商量着办。我们常憧憬着,把周边的坡地和荒山有计划地套种木材和药材,改变村里人经济上的困窘,让青山常绿、让绿水长流、让穷苦了无数辈的瑶族人迈向小康!
    我还想着,若是老死于斯,我不会火化也不用棺木装殓,就这么赤裸裸地让人把我埋在亲手所种树的下面。套用一句清代诗人龚自珍的诗句:我本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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